離開酒吧……不對,馬倫的律師事務所,白深沿著青石板鋪成的道路緩緩前行。
他將橢圓禮帽壓低一些用以遮住亞裔獨有的黑色頭髮以及幽黑瞳眸,眼神掃過街道兩側。
他靜靜地觀察著這個世界。
男人們大多喜愛在襯衣外罩上一件西裝馬甲,衣物以黑灰色為主,為了彰顯身份,有人手中還握著手杖。
女人們則喜歡穿上膨脹的蕾絲蓬蓬裙,戴著白深無法理解的有著寬大帽簷的簷帽。
這對於白深來說實在是有些滑稽。
一輛馬車從白深身前越過,揚起一陣灰塵,讓他不由得咳嗽出聲。
白深注意到這輛馬車上有一個深黃色的標誌,這會不會是這個世界可以用來短時間租賃的馬車?
遠處駛來一輛頭頂冒著蒸汽的車,模樣古怪,看起來不需要生物動力,應該這就是所謂的蒸汽汽車吧。
白深望了一眼馬倫最終遞給他的地址,攏了攏風衣外套。
腦內的女聲又開口了:“你應該先去老斯坦福留下的殯儀館看看,鑒於你來這之前的職業,我認為你會喜歡那裡的。”
白深麵無表情地幽幽開口:“你其實是附身在我腦內的幽靈,對嗎?”
“哦?!”
腦內的女聲輕聲笑了,用帶著些許欣賞地語氣再次開口,“你是怎麼發現的?
要知道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很多年都以為我是神明的代理人。”
這時,一個報童從白深身前經過。
他身穿一件格子外套,帶著鴨舌帽,臉上有著貝爾法斯特人常有的小雀斑。
“先生,要報紙嗎?”
白深遞給報童一便士,這是剛剛找馬倫律師借來的。
“不錯呀!
剛來到這裡便知道需要通過報紙獲得這個世界的資訊。”
腦內的女聲喃喃道。
“這便是我為什麼知道你是什麼的原因。”
白深指著報紙頭版上的一條新聞,“我剛纔在律師事務所入口的報紙欄中也瞥見了這條新聞。”
“男爵夫人醜聞:男爵夫人最近舉辦多起舞會,有知情人士稱,看見男爵夫人和幾十名青壯男性共舞。”
女聲用唱詩班一般的聲音讀道。
“不是這一條,下麵一條。”
白深有些無奈地歎口氣,修長的手指在報紙上敲了敲。
女聲發出一聲嗚咽,白深莫名感覺到她翻了個白眼,繼續讀道:“水手街附近一家人被經過的馬車撞死,死狀難看,腦漿迸裂。
當日晚上,這家人的鄰居便在走廊裡看見了他們的幽靈。”
“就憑這個你便認定我為幽靈?”
女聲嘖嘖兩聲。
“你若不是幽靈,那會是什麼?
我雖然剛來到這個世界,但幽靈能夠附體這個常識我還是知道的。
但你為何可以和我共生,這件事還亟待後續觀察。”
白深望了一眼周圍人,壓低了禮帽,伸手攔下了一輛有著深黃色標識的馬車。
車伕穿著一條方便清洗的吊帶褲,顏色己經有些泛黃,看來這個世界的人們衣著也是分階級的。
像馬倫那樣的律師自然喜歡穿著正裝,以及打理精緻的皮鞋。
但普通的工人和民眾卻更樂意穿上價格便宜、方便清洗的吊帶褲。
白深將馬倫留給自己的地址遞給馬車伕,對方搖了搖頭表示看不懂。
白深隻能用蹩腳的語言將地址報給了馬車伕。
這個世界的建築多為兩三層的小樓,有著維多利亞時期的詭異美感。
這片街區裡匆匆走過的人大多衣著鮮亮,看來屬於貝爾法斯特的上流街區。
隨著馬車的前進,景物逐漸發生了變化。
剛纔還算乾淨、寬敞的街道開始變得贓汙而逼仄起來。
一名流浪漢被警察踹了一腳,推搡著驅趕到路邊。
馬車在一幢白色的……姑且稱作白色的圓頂小樓前停了下來。
白色的牆漆己經開始脫落,露出斑駁的痕跡,顯得有些破敗。
一輛黑色的蒸汽汽車停在小樓前,車身上印著“斯坦福死亡服務中心”的字樣。
白深遞給馬車伕十便士,在和車伕對視的那一瞬間,車伕瞥見了白深黑色的眼眸和髮色。
他有些驚訝地開口:“先生,在貝爾法斯特可是很少看見黃色皮膚的人呢!”
“那你現在看到了!”
白深壓低了禮帽,讓黑色髮絲再次藏入禮帽的陰影裡。
白深將雙手插入上衣口袋,夾緊了簽過字的遺產繼承書,抬腳邁入圓頂的白色小樓。
這裡和白深想象得並不相同,居然異常整潔明亮。
入口處是一個接待室,接待室裡站著一個身穿深綠色外套的年輕人。
年輕人有著一頭深棕色的頭髮,皮膚和貝爾法斯特的其他人一樣很白,十分瘦小,深陷的眼睛裡卻透露出罕見的精明。
“先生,你需要什麼服務?”
年輕人在看見白深的第一時間湊了過來,語氣平淡,他顯然己經說過這句話不下數百遍了。
但是,當他瞥見白深腋下夾著的印有老斯坦福特有火漆印章的檔案袋時,態度立刻發生了變化。
“先生,您就是斯坦福死亡服務中心的繼承人?
我還以為你明日纔會來呢。”
年輕人裂開嘴,露出一口黃牙。
“少吸點菸草,對牙齒好,還可以多活幾年。”
白深眯起眼睛。
“嗯?
先生是如何知道我吸菸的?”
年輕人疑惑。
白深指指年輕人泛黃的手指,冷冷地道:“你的指關節一定是長期吸菸纔會泛黃的吧?”
說罷,他不等年輕人回答,摘掉戴在頭上的禮帽,不意外地看見年輕人露出詫異的目光。
“先生,您……”年輕人雙手捂住嘴唇,但仍然驚訝出聲。
“早就和你說過不要在外人麵前摘掉禮帽。”
腦內的幽靈又開始說話了。
“這裡的工作人員不是外人。
我是這裡的老闆,至少在接下來一年都會是,我得讓我的員工們知道他們的老闆是誰。”
白深在腦內如是說道。
這時一個男孩從白深身前跑過,帶來一股濃濃的海洋氣息。
緊接著是一個女人大嗓門的潑辣聲音:“小子,你給我站住!
又去海邊野了嗎?”
當她看見白深的第一眼便收住了聲音,毫不掩飾的好奇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白深。
“這位是新來的老闆。”
年輕人介紹道。
“現在殯儀館有多少員工?
我想見見他們。”
白深挺首脊梁,麵無表情地開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