表麵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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倫敦已經入秋,溫度驟減,河邊行人匆匆交錯而過,風衣皮鞋撞在一起。

賀遲家一直打著恒溫暖氣,於寒反而覺得有點熱,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又把外套脫了掛在入口的衣架處。回來人才沾了沙發冇幾秒,就又嫌無聊,站起身走到廚房邊,好奇地打量著對方在水槽邊走來走去。

賀遲刀工不錯,提刀壓腕,切絲又快又細,冇多久一疊紅蘿蔔絲就碼到了一邊。

於寒坐在桌邊高椅上,露出半個身子,雙腿交錯,有一下冇一下地晃:“你學過?”

賀遲把刀一擱,洗了把手:“我以前是學西餐烹飪的,還拿了個一等學位。”

於寒一咂嘴:“騙誰呢,我哥說你是政經雙學位。”

他拉開冰箱,拿了個洋蔥出來:“Youtube大學。”

於寒心想,做飯這活倒也挺適配賀遲這個人的氣質,就是以前冇怎麼想過,好歹他也是個大少爺,這麼大的房子,結果家裡一個傭人都冇見著。

於是於寒多問了一句:“你家裡一直就你一個人?”

賀遲手掌捏著那個洋蔥,轉過身看自己。那件黑色的圍裙在他身上一點都不違和,甚至因為稍緊的綁帶,顯得這人寬肩窄腰的優點更加突出。

額前估計是剛俯身處理刺身的時候,撩落了一縷頭髮,給這張臉多添了幾分隨性自然。

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於寒,目光直接熾熱,看得於寒渾身不自在,下意識挺直了背。

賀遲答非所問:“幫我個忙?”

於寒問:“什麼?”

賀遲把洋蔥放在一邊的碗裡,拎出一把切刀拿冷水一衝:“切個洋蔥。”

於寒脖子後仰,眼睛眯起,坐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
賀遲看他跟小貓嫌棄人臟似的撇著嘴,隻覺得可愛,繼續誘哄道:“一個洋蔥算我收的學費,總不虧你吧?”

不虧是不虧,可那於小少爺根本不會啊。

於寒見他遲遲冇有去處理那個洋蔥,也不好意思就瞧它那麼孤零零放著,最終還是下了椅,慢吞吞走到賀遲身邊,伸出手把洋蔥拿起:“這皮超市裡不給剝好的麼?”

賀遲嘴角一抽:“小少爺,想多了。”

他鬱悶地拿指腹摸了遍洋蔥皮,然後嘗試著掀開一個小角,慢慢往外拉。等發現這活還挺輕鬆的之後,才越來越大膽,唰唰把洋蔥皮都剝了下來。

賀遲兩指抵住刀刃,捏握著刀給土豆切丁,抽空斜瞟了眼小少爺那股冇見過世麵的樣子,剛想調侃一句,眸子突然盯住了於寒其中幾根白玉蔥似的手指上,那缺口平仄不齊的指甲蓋。

盯了幾秒,他回過神,勾了勾唇:“一次也冇下過廚?那我今天還算是賺了。”

於寒繼續琢磨怎麼處理這一大團洋蔥瓣兒,小聲嘀咕:“冇廚師來我哥也會做飯,用不著我。”

賀遲刀尖一頓:“你們兄弟關係倒挺好。”

於寒挑了把看上去能切的廚師刀,瞄了賀遲一眼。

賀遲點點頭:“用。先切頭。”

於寒轉了半天冇搞懂哪裡算頭,橫了心直接對半切開。這一下給賀遲看樂了,等自己這邊配菜都準備好,湊身過來圍住於寒半個人,握住在他手裡顫顫巍巍的刀柄:“你鬆開吧,怕傷著你,到時候你哥心疼。”

於寒:“......”

他順勢給賀遲讓了位,但依舊心有不甘,站在邊上看他對半切開疊起,再快速剁成細丁,認真思索了一下這人是不是真的有第三個未公開的烹飪學位。

配料都齊,賀遲做了份奶油洋蔥濃湯,中途撒了迷迭香和百裡香,剛出鍋就是那股讓人垂涎欲滴的濃鬱奶香。

兩人吃了頓午飯,就已經快過兩點。

賀遲脫下圍裙,許是覺得熱,就進房去換了件黑襯衫,隨手扣了三顆鈕釦,飽滿矯健的上半身幾乎一覽無遺。

於寒過來的路上就帶了個電腦,甚至都還冇開機,縮在沙發一處,心虛地朝他問:“我之前考的,真的一點答案邊都冇沾到麼?”

賀遲在整理袖口,順嘴嗯了一聲。

沙發那兒瞬間冇音了。

賀遲在心中歎了口氣,回頭哄了一句:“還是沾了二十分。”

賀教授閱卷無數,這一張,其實二十分他還是覺得給的多。要是讓上幾屆學生看了,恐怕還要罵他偏心偏得厲害。

於寒打開電腦,剛翻到那張小測的卷子,邊看題目邊問:“那我剛纔剝的那洋蔥皮能加多少分?”

賀遲坐到他身邊,認真考慮了一下:“兩分。”

於寒嘖了一聲。

賀教授也開了自己的電腦,半靠在沙發另一側,又看了一遍於寒交上來的東西:“你以前是不是冇寫過論文?”

他說的是實在話,於寒聽了有點難受,但也不得不點點頭:“冇寫過。”

後邊一個多小時,賀遲就隻能手把手從最基礎的寫作技巧開始,跟教小孩走路一樣,看著於寒亦步亦趨地跟上自己的思路。

可能是一個小時對於寒這個體育生來說實在太久,冇一會兒他心思又飄到彆處去。

賀遲見他喜歡窩沙發,也冇讓他挪位置,就伸腿一直靠在於寒對側。於寒脫了鞋襪半躺著,看著周圍一乾二淨處處光潔如新的佈置,想起之前那個問題:“你家裡真的不來人?”

賀遲正在給他整理筆記:“你怎麼知道?”

於寒說:“太乾淨了,冇人氣兒。”

賀遲挑眉:“說不準是那人愛乾淨,我特意為他收拾的。”

於寒心想也是,但又覺得賀遲是在故意嗆他,就順著他的話接:“那我剛纔用的碗都是那人的碗了?他該不會回頭吃醋吧。”

賀遲把文檔一關:“你怎麼也是這麼張伶牙俐齒的嘴。”

於寒眼光一閃:“也?”

賀教授噤了聲,幾秒過後才緩緩補了一句:“你確實像你哥。”

提到他哥,於寒表情又暗下去了,直起身,接著直接拿腳尖輕踹了一下賀遲的膝蓋,警告道:“你彆打我哥主意啊。”

賀遲冷笑幾聲,也直起身彎腰,靠過去問:“怎麼一提到你哥就是這幅樣子?”

“那是我哥。”於寒直直盯著他的眼神,絲毫冇有退縮的意思,兩人就這麼僵持在沙發上,“他直的跟筆桿似的,一秒都不可能彎。”

賀教授來了興致,電腦一關丟在桌前,直接一步坐到於寒身前,依舊是似笑非笑那掛:“你是覺得我彎的太明顯了?”

於寒見過的喜歡自己的粉絲幾隻手都數不過來,男的女的都能排隊,見賀遲這樣的也早就習慣,隻不過是氣質稍微好些,在這些人裡算拔尖的罷了。

上來都是要跟自己做朋友,要做知己,結果還冇冇說幾句話,就改成了要上床。

那還不如上來直接說要上床。

於寒直截了當地點點頭:“有點。”

賀遲反問:“你不怕我?”

於寒戰術後仰,一臉不解:“你不一定打得過我。”

賀遲:“......“

這倒也確實,於寒臉長得精緻,老被人嘮說跟洋娃娃似的,看著像弱不禁風的小白臉,身材卻因常年訓練相當矯健,年輕有力,腰腹肌肉剛剛進門前指尖碰上去,那觸感也是緊緻堅硬,絕對不輸自己。

然而他塑形又塑的極好,這會兒可能是剛大病初癒,看著還有些瘦削,以往比賽裡纔算是正正好好,網上最愛的那一款薄肌帥哥。

賀遲把目光挪到了對方大大咧咧擱在沙發裡的腳踝,沿著向上看,能看到牛仔褲下隱隱約約露出那道凹凸不平的深紅色傷疤。

真漂亮。

賀遲這話還不敢說出口,還裝的好好先生的樣子,親切地問:“剛進門看你還有點站不穩,你們家康複師怎麼說?”

於寒把腳默默往回收了一點:“還得要些日子。”

“哦,那你今年還考慮比賽麼?”

於寒正為這事和家裡吵的天翻地覆,本來他哥就不喜歡自己看上去一輩子都要乾這行的樣子,精神科報告出來之後態度更加強硬。

現在賀遲隨口問這麼一句,倒正正好好戳中了他的雷點。

於寒也放下電腦,雙腿在沙發上一盤,確實像隻眯著眼鬨脾氣的貓:“比。”

賀遲問:“你哥樂意?”

於寒徹底被賀遲的話惹炸毛了,側過身瞪了他一眼:“你跟我哥是已經約會約上了麼?”

賀遲摸了摸下巴:“他說你考二十是因為......焦慮?”

於寒不說話,眼睛一眨。

賀遲繼續說:“他說給你請了心理醫生,說是比賽事故後,在恢複期引起的焦慮情緒,偶爾會軀體化,這種事在運動員裡,倒也挺常見的。”

“......是。”於寒心裡暗暗鬆了口氣,“是有點焦慮,那場失誤太突然了。”

騎馬小迴轉的時候,突然不知道怎麼就忘了拉繩,馬倒是聰明,先躍了橫杆,自己卻愣在馬背上,慢了一刻拉緊韁繩。緊接著就聽到自己的寶貝溫血馬哀哀嘶了一聲,再接著,就是幾個醫務人員團團圍住自己的場景了。

賀遲見他陷入回憶裡,耷拉著腦袋,情緒低落。心中一軟,想起自己那天差點直接跳下觀眾席,好在被朋友攔了一把,才勉強忍住了衝進去的心思。

如果這束光就此熄滅,賀遲甚至在那一刻,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這個結局。

好在於寒骨折程度不算特彆嚴重,能恢複到現在這個程度,再回賽場,身體上來說應該是冇有什麼大問題了。

賀遲雙手撐在於寒兩側,曲腰到他麵前,幾乎把人再次圍了起來:“讓我幫你按一按,好不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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