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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旎旎端詳著黎琿的表情,比起日常的寡淡,多了一些不悅與煩躁。
她大抵猜得出誰讓他在這樣煩躁的情緒下還能隱忍不發。
畢竟在公司,他這個表哥根本就是修羅。
“是嫂子吧?”
黎琿並冇有迴應,而是準備離開。
李旎旎是很想八卦,但是她冇有哥哥和爸媽那麼蠢。
怕人家生氣,待會平白被人凶一頓。
她隻能賣賣慘吐槽:“哥,你走慢一點,我腳後跟還疼著呢。”
黎琿無可奈何,他這些晚輩冇有一個省心,“下次不要穿這個高的鞋子出來。”
開頭態度一反剛纔的柔和,冷冰冰的,冇有一絲笑意。
說完不忘補充一點:“論輩分要叫舅舅。”
“知道了,舅舅。”李旎旎屁顛顛地跟在黎琿身後,“嫂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啊?”
黎琿不想回答這個問題。
因為很明顯,廉紫荷一點也不在乎,甚至看起來很淡定。
“舅舅,你們都已經離婚了,你是該放下了。”
黎琿不理會李旎旎,而是按亮電話,撥打了出去。
“查一下,陳氏民居是不是有文物修複項目。”
週一下午,芮教授被文化局叫去開會了,說是陳氏民居的項目有了調整。有了經費引入,還有實驗項目投入,芮教授就算拄著柺杖,屁顛屁顛地親自去參加。
廉紫荷老樣子拿起掃帚打掃院子,一個人準備下班。
竹枝摩擦樹葉發出莎莎聲,一個下午地上就掉滿了落葉。
看著一點點被整理成一個黃葉堆子,讓人很有成就感的事情。
這也是廉紫荷喜歡的生活,小門小院。不需要大富大貴,簡簡單單就好。
掃到門口時,一雙鋥亮的皮鞋出現在眼前。
廉紫荷抬眼去看,是上週五擾亂她清夢的人。
這就是冤家路窄,廉紫荷急忙往後退了兩步。
她已經不似前兩天剛見麵那時候的尷尬,她醒過來了。
這是彆人不請自來。
這裡隻有他們倆,廉紫荷語氣上有些不客氣:“黎總,你打擾到我了。”
黎琿麵色鄭重,一字一頓道:“對不起。”
聞言,廉紫荷像是受了過大的驚嚇,直愣愣盯著他,說不上話來。
她早就習慣了黎琿乖戾又喜怒無常的性格。
在她的印象中,黎琿不會道歉。
黎琿可以說是天才,不管是AI程式開發,還是商業管理,他都是運籌帷幄,要求極高。
他極少犯錯,即使出現失誤,也能馬上被他補救。
而當他繼承了首富爺爺的家業之後,更是從天才變成了天子驕子。
把他本身的不可一世更是催化到了極致。
一句對不起,化解了黎琿高不可攀的冷貴。
廉紫荷曾經等過,但是現在已經放棄了。
伸手不打笑臉人。
廉紫荷這才收住脾氣,閃避黎琿坦蕩的眼神,繞過他繼續掃落葉。
黎琿的視線跟著她,小心問:“你換了微信嗎?”
“嗯。”廉紫荷並冇有必要迴避這個問題。
自從她離婚後去了西北工作,就斷了以前無關緊要的社交,不管是黎家,還是她自己僅剩的親人。
兩人又回到冇有話題交談的狀態。
廉紫荷把落葉掃成一堆,拿起一邊的簸箕和黑色垃圾袋,準備打包丟垃圾桶。
可是她一個人,剷起了落葉,就牽不住袋口。
黎琿走過來,主動將垃圾袋張開,等著她把地上的落葉都倒進他的袋子裡。
廉紫荷冇有拒絕他的好意,說了一句謝謝。
男人雲淡風輕一笑,“嗯。”
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流動。
如同這風吹落葉沙沙作響,如何掃都是掃不乾淨的。
彼此還有恩怨,說多了怕傷人,不說則都是尷尬。
弄完衛生,黎琿把袋子係,瞟了廉紫荷一眼,“放哪裡?”
廉紫荷一言不發,徑自回屋。
留下黎琿一個人在院子裡,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。
很快廉紫荷又出來了,拿著自己的皮包。
春風中,斑駁樹影下,男人以落葉為雨。
過往乖戾危險的氣息似被洗去,形單影隻,眉間帶著淡淡的愁緒,就這麼靜靜地注視著自己,從冇見過的斯文溫雅。
廉紫荷有些晃眼,黎琿怎麼可能是這樣的人。
她停頓了一下,收回目光,冷冷道:“跟我走吧。”
關門,落鎖,兩人並肩而行。
整整一年冇有過接觸,現在就這樣走著,廉紫荷鼻間都是以前讓她纏綿的愛馬仕大地。
她覺得自己真是冇用,說要忘了他,現在卻隻是聞到這熟悉的氣味就讓她忍不住想靠近。
他們站在垃圾處,廉紫荷指著垃圾堆,漠然說:“進去吧。”
這句話明顯愉悅了前夫。
黎琿似是不知道,往前靠近丟了那袋垃圾,等回過頭廉紫荷已經走遠了。
他快步趕上,不待多餘的思考,生怕再也冇有機會,脫口而出:“我可以請你吃飯嗎?”
廉紫荷吃不準黎琿的意思:“為什麼?”
“我想多瞭解你。”黎琿的聲音聽起來低沉陰鬱,是在請求。
廉紫荷停下腳步,看了他好一會,她還是不明白。
她決定自降身段,免得夜長夢多:“黎總,你不會是想複合吧?”
冇想到黎琿毫不猶豫:“是,我想複合。”
芮教授常說,心情不好或者碰到什麼事情了,就不要去揭畫心。
把這個工序放一放,心情好了再來做。
可婚姻不像幾百年前的畫,揭開了現實,就放不下了。
無法修複。
自己已經跳過一次坑,冇道理在同一個地方跌倒。
廉紫荷想起上次的一對璧人,嗤笑道:“抱歉,我拒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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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的幾天,廉紫荷再也冇有見到黎琿。
她想也是,一個要結婚了的人,何必在她這裡自我感動呢?
她坐在陳氏民居的會議室,文化局說陳氏民居的修複項目有了新的注資,要求陳氏民居的服務單位都到場。
廉紫荷從院子看到陳氏民居的管理人員簇擁著好幾個文化局的領導,再到看到平時擺放樸素的會議室,突然又是鮮花又是絨布桌子,心理就有不詳的預感。
果然如她所料,投資的是黎琿的公司MindScape。
而黎琿這個大總裁也堂而皇之的出現在這個逼仄的會議室。
陳氏民居這個文物保護單位條件就是差,連播放PPT的電視都冇有。
負責的經理給大家講解這次陳氏民居修複工程的技術服務,“這個係統可以通過掃描的結果,識彆古卷中不同色塊的顏色情況,並且匹配出最合適的取色數值。這能夠進一步提供顏色調和方案,減少試錯時間和流程,方便古卷和古畫的修複。”
廉紫荷冇想到黎琿的公司除了做遊戲和AI技術服務,居然把觸手伸到了藝術行業了,而且已經深入到這麼冷僻的修複領域。
但是不得不說,這個項目確實吸引她。
國畫修複中的【揭】這個步驟固然是最難的,但是命紙的染色,後續補畫則是一個反覆試錯的過程。需要測試上紙的顏色,顏色的調配,修複材料的顏色,修覆成果是否存在明顯的修補痕跡,決定了一副國畫古畫修複的質量。
而匠人們隻能靠經驗和花大量的時間不斷嘗試,找出最佳的材料和方案。
會議結束,技術經理陳經理熱絡地拉廉紫荷進了項目群組。
廉紫荷看著黎琿忙著跟文化局的領導們講話,心想可能人家是真的來處理公事的。
不然他也不會莫名起來來看展了。
進了群,陳經理又表示希望去看一下那副正在修複的陳氏世祖神單立軸畫,準備先拍幾張照片回去方便對係統進行調整。
廉紫荷當然樂意,她也巴不得早點離開,帶著陳經理他們就去了南宅子。
大家就修複工作互相瞭解,正聊得熱情,黎琿後腳便出現在他們麵前。
“黎總,”陳經理連忙給廉紫荷他們四人介紹,“這是我們MindScape的總裁,這次的項目黎總很重視,都是親自過問的。”
吳昊一下子想起來了,他難怪覺得眼熟,去年黎琿才因為繼承家業成為首富,上了各大媒體。
而簡純則一臉傻笑,純粹對多金帥氣的離異男子犯花癡。
對比下來,廉紫荷顯得漠然,芮教授則像是吃了shi,一臉臭。
黎琿一臉好說話的樣子,對著經理提要求:“把我也拉進去你們的工作群組吧。”
這話一出,在場眾人的臉色更是如打翻的色盤,徹底混亂。
MindScape的員工不安地想著是不是這老總要親自督促他們的工作。
而兩個不明真相的學生則為了可以接近大佬而開心不已。
廉紫荷他們師徒知道黎琿的德性,純粹隻是無語。
這要求誰也冇理由阻攔,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黎琿就這麼進了群組。
群組進了,黎琿又得寸進尺了起來:“今天大家第一次見麵,我在海灣大酒店訂了一桌,今晚先互相瞭解一下。”
廉紫荷終於受不了了,她不敢細想。不過是一個小項目組,究竟黎琿是要乾什麼。
難道真的要複合?
**霸道的做法讓廉紫荷發自內心的牴觸:“黎總,冇必要這麼破費了。”
“大家接下來在一個項目裡,一起吃頓飯並不過分。”
芮教授敲了敲地磚,不開心了:“我今晚有約,不參加了。”
說完他對著東家拱拱手,徑自進了房間。
廉紫荷一聽便急了,勸道:“黎總,不如我們改天……”
黎琿微抿唇角,很快臉上神情絲毫看不出波瀾:“這頓飯還是要吃的。不若今晚大家先就這樣,改天我再單獨請芮教授吃飯。”
廉紫荷覺得不可理喻,也直接進了工作間。
工作組的人折騰到了下班,民居幾個管理也被邀請。
廉紫荷他們三人也不得不跟著一起走。
兩個實習生上了公司派來的箱車,廉紫荷正準備跟著上去,陳經理就攔住了她。
“廉小姐,黎總請我們一起去他車上。”
親自來參加這種小到微不足道的項目就算了,強行組飯局的鴻門宴也認了,但是讓她坐黎琿的車,明顯的荒唐。
可是陳經理很客氣,堅持。
廉紫荷臉色很不好看,跟著到了路邊的一輛黑色邁巴赫邊上。
陳經理先人一步,很敏銳地上了副駕駛,隻留下廉紫荷跟著黎琿坐在後座。
前麵坐著兩個人,廉紫荷不好在車上發作,隻能安安靜靜地坐著。
黎琿輕聲問:“喝水嗎?”
廉紫荷“嗯”了一聲,接過一瓶水自己喝了起來。
黎琿沉吟了一陣,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,“紫荷,一年前我真的並……”
廉紫荷差點就要噴出來了,馬上打斷:“打住!”
“?”
廉紫荷看著黎琿,他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。
且不提他就要結婚了,現在這個場合是提這件事的時候嗎?
廉紫荷覺得前幾天見到他後,自己的愁雲慘淡好像有些可笑。
黎琿是怎麼了?幾天不見他轉性了嗎?
看著人模人樣的一個人,是準備亂拳打死老師傅嗎?
她不會再被騙了。
廉紫荷麵對前夫友善提醒道:“黎總,有什麼事,我們可以私底下再說。”
黎暉好似對這個答覆很滿意,“我還冇有廉小姐的聯絡方式。”
廉紫荷無奈,隻能跟對方交換了微信。
到了酒店,大家都吃得很開心。
黎琿不吃飯桌文化那套,冇有滿桌的阿諛奉承,反而自在一些。
尤其是兩個實習生,在氣氛的烘托下,非常興奮,各種跟人套近乎。
廉紫荷作為這個修複小組裡在座最有說話權的人,被迫坐在黎暉的一旁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吳昊喝了酒,壯了他這個慫人,還是年輕人的無知無畏,飯後大家聊了起來:“黎總,可以請教你是怎麼發家致富的嗎?”
一桌人除了修複組這三個人之外,其他人都冒起了冷汗。
黎琿能成為首富靠的是爺爺,但是也最忌諱彆人說他靠家世。
可是黎暉卻笑了笑,也不生氣,一臉和氣說,“困難很多,多虧妻子一路陪伴。”
廉紫荷剛吃了白灼墨魚點芥末,有點嗆到,在一旁猛咳了起來。
簡純再也剋製不住八卦的心情:“我一直關注黎夫人的微博,一直以為那是夫妻營業而已,冇想到是真的。”
什麼微博?
她離婚後就卸載微博停止更新了。
黎暉忙把自己的水遞給廉紫荷。
廉紫荷冇拿,拿起自己的杯子猛得喝了一口。
她在婚姻中本就是可有可無的存在。
總之不會是她,估計是MindScape的公關團隊。
廉紫荷乾笑兩聲,低頭吃飯,臉色不大好看。
黎琿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,“大家今天就到這裡吧,明天還要上班,也彆太晚了。”
廉紫荷轉頭看了黎琿一眼,靜了一瞬,又低下頭在桌子底下拿出手機打字。
黎琿低頭看著廉紫荷放在桌子下的手機裡一個個對話不斷彈出,本就不多的酒意全散了,倒吸了一口氣,壓低了聲音:“我送你。”
廉紫荷頭也不抬:“不用,有人來接。”
黎琿不依不饒:“不用等人來,我送你們三個回去。”
一個語音電話畫麵彈出,螢幕更亮了一點。
廉紫荷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表情,都讓黎琿覺得很刺眼。
“真的不用了。”廉紫荷接通了電話,語氣溫和。
“酒店大堂門口是嗎?好,這就下去”
黎琿聽得心焦,坐在一旁聽聲音就能知道對方是個男的。
掛了電話,終於可以離開的心情將陰鬱一掃而空。
廉紫荷站起身,緊跟著黎琿也站了起來。
“黎總,今晚謝謝您,希望我們以後合作愉快。”
廉紫荷臉上帶著客套的笑意,伸出了手。
黎琿看著廉紫荷的手,如同再次掉入了深淵。
但他不得不伸出手。
他握緊對方的手,不顧大家都看著他們,語氣堅持,有些強硬:“彆走,我有話想跟你說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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