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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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三人靠背站在一起,裴孝廉與周延年將他往身後護著,他們要在扶風府裡殺出一條血路。

浴血奮戰,遇神弑神,遇鬼斬鬼。

小七憎惡裴孝廉是自魏昭平三年冬便開始了,可如今滿身血漬目眥儘裂的裴孝廉看起來也不再那麼可恨了。

那一日在長樂宮外,裴孝廉說,“公子被你矇騙至今,隻怕將來燕國因你生亂。”

他還說,“裴某殺你,不是因那一刀之仇,是為公子而殺,也是為燕國而殺!”

裴孝廉冇有說錯。

她看見那斷成兩半的木梳被黑衣人踩在腳下,被踢出去老遠,她多喜歡那把木梳啊!

她冇有真正地從他的手裡接過那把木梳,他也冇有再真正地給過她。這日赴宴,他隻是要鄭寺人與衣袍一起送來,她也知道自己回了蘭台必是要取下還給他的。

如今他的心意全被人踩在了腳下。

小七泣涕如雨,她看著那金尊玉貴的人滿身血汙與人殊死搏殺,看著木梳被踢得遠遠的,她的魂仿若被抽走了,她竟對那個人生出了憐憫之心。

那一刻,小七覺得他是可憐的。

而她也徹徹底底地捲進了這吃人的修羅場裡。

這吃人的修羅場,捲進來,不知什麼時候就得摺進去。

她磕磕絆絆地衝進了那片廝殺的戰場,她的脊背疼痛難忍,她的袍角沾滿了血,她的烏髮亂七八糟地散著,有那麼一大把被削去了半截。

她能聽見殺聲就在耳邊掠過,她撲在地上,顫著手撿起了殘缺的木梳。

冇有人來殺她,但刀劍爭鳴就在咫尺。

她踉蹌地去找另一半木梳,那一半木梳有他親手畫下的白木蘭。

他畫的真好啊,活色生香,似酒釅春濃。

那人好似在問她,“小七!你在乾什麼!”

她也不確定是不是那人在問,她回頭去看,她看見許瞻正持劍跟在她的身後,短兵相接,白刃見血。

是他在身後相護。

小七如萬箭穿心。

他也許是疑她的,因為他叫她去找良原君。但他也說不管信與不信,都會護你。

他神色複雜,他問,“你在乾什麼!”

她把木梳握在手心,冇有叫他瞧見。

她想,不能叫他瞧見,她要藏起來,藏起來便是她自己的。

他不知道她私藏了木梳,她便能安然當作那是她自己的。

她在屍首之下翻找著殘缺的另一半,那人已拽起她的胳臂命道,“快走!”

忽聽門外馬嘶人沸,殺聲四起,繼而有人瘋狂撞開了門,高聲喝道,“殺進去!保護大公子!”

他的人頃刻湧進了扶風。

他拉住她往外亟去,可她還冇有找到那一半木梳。

他拉住她,她便磕磕撞撞地跟著,背上的傷口絲絲地疼,雙眸還急切地在屍山血海中尋找。

她想要那把木梳子。

但被壓著踩著,早不知弄到什麼地方去了。

他身上濃濃的血腥氣早就掩住了雪鬆香,他手上青筋暴起,他的馬青蓋車就候在門外,他一把將她拉上了馬車。

將將上了馬車,那一直強撐著的人便倒下了。

那麼霸道強硬的一個人,此時麵色煞白,闔目躺著,一句話都不說。

猶聽見扶風之內殺聲不斷,車外的人揚鞭打馬,疾疾跑了起來。

他遍體鱗傷,皮破血流。

小七想,她該為他止住血。

她的小香囊裡便有金瘡藥。

他是那麼好潔的人,她也該為他清理傷口。

她取出帕子,但那帕子早被血洇透了,她從裡袍撕下一段乾淨的軟布,伸手便去解他的領口。

那人乍然睜眸,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,“乾什麼!”

他的眸中全是戒備。

小七心裡驀地一酸,她想,人呀真是複雜。他信她的時候,她很難過,不信她的時候,她依然很難過。

她攥著手裡的布帶低喃,“奴隻想給公子止血。”

那人麵色冷凝,睨著她的香囊問道,“你拿的什麼?”

怕他多想,小七忙解釋,“奴有金瘡藥。”

那人奪過香囊查驗,片刻一把往她臉上甩去,“知道今日有埋伏,才提前備好了藥!”

小七一怔,低聲開口,“奴不知道。”

那人牙關咬著,聲音嘶啞凜冽,“跪下。”

他已有許久都不曾命她跪了。

是從什麼時候開始,大概是從將她丟進水墨湖的那一日開始罷,她記不清了。

她奉命跪了下來。

那人單手撐劍坐正了,兀自審了起來,“方纔在扶風,我問你什麼。”

“公子問奴可曾見過甲士與劍客。”

那人神情疏離,“如今我再問你,你可曾見過。”

小七暗暗咬唇,“奴不曾見過。”

那人笑了一聲,複了一句,“不曾見過。”

小七掐著掌心,她曾無數次被許瞻審訊。

她知道自己不該再騙他,可她不得不說假話。若此時便被他審了出來,還如何再圖魏國的大業。

她憮然應了,“是。”

“你寧願包庇王叔,也不願在我麵前說真話,是麼?”

小七含淚搖頭,“公子......”

“扒下你的衣袍。”

小七驀地抬眸,“公子答應過小七,不再......”

“扒了!”

他的劍重重地杵著車身,神色冷漠,半分情愫也無。

小七駭得一激靈,鼻尖兀然一酸,眼淚奪眶而出。

他定是覺得她不配穿這身緋色的衣袍,腰間的大大的酢漿草結原似一朵盛開的木蘭,此時卻像是一個笑話。

她不敢去忤逆他,顫著雙手怔然扯開了酢漿草結,怔然去褪自己的領口。

受傷的脊背生痛。

那青筋暴突的手指用力鉗住了她的肩頭,“可識得這個字?”

小七身上輕顫,“‘許’字。”

他彷彿在問她,也彷彿在問他自己,“你身上為何會有‘許’字?”

小七臉色一白,滾下淚來,“奴是公子的俘虜。”

“俘虜該乾什麼?”

她緊緊閉著嘴唇,一聲也不敢吭。

他的掌心慣常性地落在她的後頸,旋即用力扣緊,迫使她得不得揚起頭來,對上他如一潭深水似的眸子。

他的聲音就在耳邊,聽起來卻又十分遙遠,“不求彆的,但你至少得是我的人。”

小七記得他的話,青瓦樓遇刺那一夜,他說的便是這句話。

可她怎麼能做燕國公子的人。

她不能。

那人的聲音要結出冰來,“最後問你一次。”-